记春城

回家约两周了,有些无奈。

无奈在于,整个记忆中的城市实则是一幅干燥的糖水片。人来来往往奔波,带着风,更带着灰尘和沙土。它一直是这样的,我本该知道的,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离开。

脚碰大地,原本想着可以踏踏实实,回归故土,可平底凉鞋哒哒,终究是撑不起不平衡的人走泥洼不平的路。高原烈日下,蓝盈花长在城市两侧,在蝇虫氤氲的空气中摇摆。这便是了。

我不愿无端臆断,不想带着偏见生活在这座城,但是当它慵懒傲慢地躺在我面前时,我又该怎样才能视而不见 –

这是一座让你弓腰驼背的城,因为气压会压住人的气魄,炎热会蒸发人的活力。

这是一座无所事事的城,连酒吧播放的音乐都缓慢,催眠。

我记这座城,记这里打不起的精气神,记这里莫名其妙的牛逼拽拽,记这里我的迷茫和错落。

大半夜的,记一个人

h 是我初中校友,当时学生会认识的。我曾在 h 这棵树上吊了大约 4 年,没吊死,也没坚持下来。不是树不好,只是生活有多种方式过下去,可以下树,可以回家,etc。

h 在初中时大我一届,彼时过于耀眼,锋芒早早传到了还在读初一的我那儿。h 的短发利索,眼睛特亲切,到今天我也忘不了 h 那意气风发的样子。h 很高很出挑,在众人中你可以一眼发现那个又板又痞的身影。当时 h 有众多迷妹,我算是其中最执着也是最尴尬的一个。现在想起那些年我去套的近乎,都是些社死现场,没有一件是有意思可以拿出来分享的。不过 h 人很好很暖,彼时把非常工整非常详细的生物备考笔记赠予了我,让我开心了好久。后来我去了美国,断断续续也在主动联系 h,写长段长段的话,寄 h 本不想收的礼物,等等。

我想当年我是喜欢 h 的。我曾经模仿过 h 的字迹,记录下和 h 的互动,还背着我妈约 h 去翠湖跑步 – 如此种种,我却也没能当时拉近自己和 h 的距离。还好 h 够温柔够体贴,从来没有拒绝过我这种死皮赖脸和死缠烂打。

h 高考前,我也准备升学,从此我便很少再去打扰 h。再后来,我们都上大学了,有机会偶尔会催寒问暖几声,也没有再多交流。直至有一次我们在 qq 上吵起来,闹了一场乌龙,也算是有一点点互动。

我现在对 h 的心情,其实就像这篇以我为视角记录的博客一般 – 我会忽然想起当时涩生生对 h 的倾慕,会半夜闲来无事想起 h 这个人;好的是,现在记起 h 时我不会唏嘘,不会紧张,而能提笔,写,淡淡地记录。

今年三月时我一好友在咖啡厅偶然遇见了 h。好友对我讲:“h 好瘦啊,感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气场。” “也许是吧。”

h 或继续散发光彩或因为勤奋而消瘦,也许就是我生命中每一个人物在万千世界里的一个缩影。这些源源不断的人在我们的宇宙里创造轨迹,追随轨迹 – 他们驶入,驶出;你奔赴,忘却。我们永远在交错着的轨道运行,也永远地在岔路上分离。奇怪的是,这个数字时代把往南闯的列车和向西走的火车若即若离,微妙地牵绊在一起。无论距离多远,人们还在暗地里,记忆里,手机里,互相拉扯,互相影响。提问:在这个万物皆可存/查的时代,我们会因此学不会珍惜吗?

雨点/道

今日广州下雨,有点阴冷。这是我在广州隔离酒店的第9天。从这个打不开的窗口,我日日观察着这个城市的片面。

我住的酒店在天河区,是广州的老市中心。对面的居民楼高大坚挺,看上去也已经历了不少风霜,暗粉色漆的水泥墙上已然满是污渍和雨水的侵蚀。这幢楼的户户人家都安着一样花纹的老虎笼子,只是有些把阳台的窗拆了,任繁茂枝叶冒出头来;万一有窗,那关窗时它们必会被斩断。我喜欢这种隐秘家中突破钢铁来侵略的植被,它们静谧又霸道,守着这无窗的家。

我原先是最喜欢雨天的。无论是大雨磅礴还是小雨淅沥,我都认为它胜过阳光普照,一成不变的日子。春天时的雨最佳,因为它总是夹杂在微风中,将绿意吹进我半开的木窗。记得原先在alumni hall 一楼住时,我与 bar 的床头就这么对着木窗。在一个又一个早春的午后,我从书海中解脱,躺着瞥见窗外才悄然开花的矮树,任由稍有凉意,挟着丝甜和泥土味的,微雨中的风拂进。往后,高二高三那年,秋日最弥足珍贵的雨大概是越野跑路时的雨。我们一行人,虽全被雨水侵湿,身上却散发着腾腾热气。为了不感冒,中途是不能停的,我们跑过荒野,跑过湖畔,然后一溜烟的钻进 new gym,洗澡去了。

我从未在 Ash 村度过夏季,只依稀记得昆明夏天的雨格外磅礴。我初中时喜欢在外淋雨,享受那种暗暗叛逆的滋味;也喜欢在车上,看雨水满盆泼下,在巨响中溅地。家中,它们敲打窗上,叫嚣着带来阵阵寒气。我趴在稍蒙雾气的窗,感觉所在堡垒似乎显得更加的坚固,姥姥家饭菜也更加的温暖。彼时的我从不飘荡,雨带给我的是庇护,是心安。

但今日的雨不同。我自恃是个不惧寒的人,今日的凉风却把我吹的软散。我看窗外踩水奔跑的黄衣背影,只觉得那溅起的水应该泥泞冰冷;又看向那在雨中折伞的手,也似乎像是在忍受什么酷刑。我看窗外雨中的人 – 风雨飘零,大概就是这个意思。这场雨似乎浇灭了这个城市的热情,或是我生活的热情早就熄灭,这场雨只是让它显露了出来。

我曾经的道是在雨中得来的 – 我曾热衷于读书,排名,考试,还因为成绩有恃无恐。在一场暴雨中我踏入了我第一个象牙塔,红砖白墙,那便是我的心安之所。我也许也常常焦灼,但忧心之事也无非就是一些琐碎,或是大而空的未来。幼时的我不必做多选择,也不必为之承担后果,我只做我该做的,那便是我的道。所以那雨绵绵,洗去不少烦恼,滋润了我的少年时期,让我内心笃定,勇莽。

也许是去年的流离失所让那雨停了。在圣地亚哥的那个冬天,我未曾见过多少雨水。本应是地中海气候,园子里的小叶桉树却似乎把整个冬天的雨水全都吸走,留下脆生生的冷风和干枯的信仰。在圣地亚哥数月,我不曾去看过大海,也不曾逃离空荡荡的院子。在一天天烦闷干燥的生活里,我弄丢了我的道。我并不为之伤心,只是惆怅、迷茫,因为我知道在长大的日子里总有一天要摒弃原来的道。但是新的道在哪里?我的道又在哪里?

如今我回到广州,即将在这片土地停留一年,看见整日的雨却不为所动 – 才明白,成长的踉跄不仅在于要跨越的艰险,更在于要穿过的迷津。


就在我写下这几句时,斯坦福又放榜了。我突然想到两年前那晚扇自己的耳光和憋住的喊声,想到去年在意料之中默默存下拒信。今年此刻,我竟还是面红耳赤,但心里早就没了怒气。

2020冬日夜跑

作于 2020年11月24日晚,逃离中的日子。

我发现我一直在找 clues from the good o’days
游走在每一刹的相似,reminder,然后进入,脱离。
路灯闪的频率,影子的摇晃,和皎月当空,就是没有了填塞 – 信息的填塞,感情的填塞。没有担心,没有忧虑,没有不甘,结果却让人无比无奈。
其实我也许找到了不甘,否则我就不会出现在这清冷的街边。所以我跑-喘息-走-喘息-看见-闪躲-估计一下-再跑。跑-开拓(最谨慎最无心之举的勇气)。
可能是 inertia。只是不知道在哪停的,又或者在哪调头的。而且才发现每个人速度不一样,连看到的路都不一样。又仔细一端详,发现从始至终的一切就没变过,只是顺势发展罢了


继,2021年4月4号,离开后的反思。

所谓的 good o’days 是不会被掠夺/根深蒂固的
满洲里不常有或不曾有,是自己首先赋予了它诗意。
你虽不愿锐气被磨平,不愿一再回首,但你需要时间和习惯的驯化。最怕的是此刻囫囵吞枣和混混沌沌。所以要挺住,要思考,要创作。
当你喘息,过去的速率不会骤变;返程时,迈出的第一步也只会比记忆中的更沉重。所以你跑-喘息-迈出-喘-反思调整-再跑。跑-开拓,再也不能是不假考量的无心之举了。

我等鸟来

家有藤蔓,慢慢爬满阳台,爬到高耸的地方/扎根。母亲购入两个草织鸟巢,置于藤蔓中。此诗借此景对当年学姐和自己做出承诺,作于 18 年 6 月 19 日凌晨 2:08.

我等鸟来。


我是在等一只鸟
若她飞来 住在这鸟巢里
我会不时为她备好小米
她可以依旧来去自由 享受她本拥有的一切
她可以与缓慢生长的藤蔓一起
欢愉地在时间的山坡上踱步


我是在等一只鸟
我期待她将这鸟巢当家
若她要走 离开蔫儿了的爬藤
巢里我会继续为她备着小米
只是不再等待


后记:鸟儿从来没来定居,只是不时来造访。有一段时间她曾消失于我的视线,我发现竟不如原来想念她。最后,藤蔓未蔫,青葱依旧,在四季轮回中生长;我虽备着小米,但也时常因为时间/距离/机遇/新飞来的鸟忘记这承诺。我没有等待,只是不时思念。我也常想,也许放不下的是当年在她身后的自己,亦或者是那铿锵又清脆的时光。

自由是

自由是/我想你快乐

你也真的很快乐

自由是/厚厚的一本

大功告成的喜悦

自由是/应接不暇的

不被给予关注的

慢慢下咽的

自由是/楼下的市井

他走着/你不枯燥

他停下/你不回头

自由是/隐隐作痛的

阑尾/和不被束缚的

思绪/被交流的欲望

带跑

自由是/准备好下一秒

完全填满的/下一秒

自由是/从这里/到那里

慢慢开花的